走进无锡国家数字电影产业园A区8号，工厂式风格的办公室内鸦雀无声，近50名工作人员正对着电脑埋头苦干，当走过每个人的身边，他们毫不受影响且目不斜视，似乎电脑屏幕才是唯一。这就是从事后期特效人员的工作常态。
刚结束了电影《上海堡垒》347个镜头的特效制作，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后期特效工作就是这样，是没有休息，不分昼夜，如有过多的休息时间也意味着公司可能要倒闭了。”无锡天工映画影视科技有限公司（下文简称“天工”）负责人杜锋利直言，近几年，中国电影正依托本土的特效团队，在科幻电影领域崭露头角，但国内特效圈子窄、人才培养难、人才留不住的现象仍不能忽视。在无锡，这样的情况尤为明显。
机遇来：无锡这几年匹配完善的资源
众所周知，入驻无锡国家数字电影产业园的企业中，有不少是现代电影工业的“大拿”，如亚洲最大的特效公司BaseFX，参与过《变形金刚》《星球大战》等耳熟能详的影片特效制作。此外，还有星皓影业、亿和影视、圣世互娱等。无锡天工映画的获奖一览表上，更刻着《画皮Ⅱ》《中国合伙人》《1942》《鬼吹灯之寻龙诀》《我不是潘金莲》等电影后期特效的印记。杜锋利是无锡人，她18岁到北京读书后留京工作，有一天老板通知她要到无锡开设分部时，她其实心里是疑惑的，因为无锡当时还不具备发展影视后期的条件，“天工”入驻无锡时严重缺人，她只能从北京调来人才。“整个影视后期行业在国内的发展不过是近20年的事。”在杜锋利看来，这个行业太新了，需要等待机遇。
何为机遇？一部部影视作品自然就是。鹿晗、舒淇的电影《上海堡垒》虽口碑、票房差强人意，但电影的后期特效却被业内人士夸赞。获悉，电影中1854多个镜头，其中1551多个镜头涉及到后期制作的问题，347个视效的镜头，则是由无锡团队完成的。在“天工”，20%的员工来自无锡本地，用她的话来说大部分特效人入行时都“阴差阳错”，有的慢慢喜欢上了就坚持了下来，也有的因感到枯燥无味迅速离开。其实，影视效应还是让不少新人慕名而来，“有很多人因为北京总部不招人，无锡却在招人，就直接到无锡来应聘。”杜锋利回忆，2012年招到的几位员工，原本已经离职，后来又回到了无锡“天工”，原因很简单，他们想定居在江浙这里，整体来说无锡是从事后期特效工作最好的地方。不管从资源配备、行业规范，还是品牌效应，无锡都已经成为了“特效”从业的聚集地。
误会多：特效不仅是风雨雷电和宇宙飞船
“很多人对后期特效有误会，大部分人觉得后期特效就是风雨雷电以及宇宙飞船的场面，但这只是后期特效里的一个门类。”“90后”刘晓奇从事这行8年，是“天工”的制作总监。他告诉，曾经有朋友跟他讨论后期特效的问题，觉得《变形金刚》电影里只有“变形金刚”是特效。到底何为特效？通俗表达就是原本无法实现的东西，在电影里看到了，其实都是特效。
《上海堡垒》中部分特效工作是无锡团队完成的，其中一部分是“擦除”，就是被大众称为“穿帮”镜头。穿帮如果被观众发现，就是工作没有做好的问题。别看“擦除”工作很简单，就是把导演不要的东西全部移走，把一些多余的东西擦除，但是也需要从事特效一到两年经验的人，才能做这项工作。杜锋利直言，后期特效工作是需要一定时间去了解，前期三个月的培训，可能已经榨干了他们所有精力，而真正培养一个特效人才需要一年的时间。“做这个行业需要兴趣，才能坚持，很多人来面试的时候，觉得兴趣跟工作不相关，结果到最后就是干不下去了。”杜锋利表示，这行特别难留住人，就是一些大学毕业的求职者，更喜欢门槛低收入高的工作。
人才缺：新人入行门槛高薪酬低教育不完备
国内后期人才的缺乏在于行业整体起步晚，校园教育不完备，从业人员主要来源于相关培训机构和非相关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毕业以后并不能直接跟行业接轨，还需要企业内部花大力气培训。一句话，人才断档严重。
通过这几年本土资源的培养和积累，特效公司招人情况有所好转，但如何挖掘人才、培养人才、留住人才，却是杜锋利每一天都在努力的方向。她直言，对比起来，欧美相关专业大学、相关专业的数量远高于国内，从业人员也主要来自四年制大学。目前全国开电影课的700多所院校中，有能力开技术课程的很少，培养高端制作人才确实吃力。刘晓奇在8年前入行时，当时国内做后期的人很少，“就因为冷门，有足够的吸引力，我就入坑了。”但干特效工作的人，很难解释自己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赚那么少。“父母反对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做什么。《哪吒》的导演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年。”刘晓奇表示，大多数的后期特效人员都是学动漫专业的，因为高校没有后期特效这一专业。
杜锋利表示，新人进公司就是零产出还有损耗，公司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来培养他们。至于薪酬，新人虽然少，但会逐年增加，三四年后做得比较好的月薪就会成倍涨，主管级别3万元左右月薪还是有的。用杜锋利的话来说，特效是一门手艺活，需要积累和沉淀，但是现在的大学生找工作，更看重门槛低和高薪资。“如今抖音、快手等出入风口，属于当红的行业，新人入门工作容易上手，薪酬比一般新人入职的费用多一倍左右。”
圈子窄：
随时随地就需24小时加班
在特效制作这个行业淘汰率很高，10个新人里面有5个正式进入公司，已经是很高比例了。刘晓奇笑着告诉，这个圈子很小，这头有人在公司面试，那头就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原因从上一家公司辞职的。
1999年出生的孙秦岚是无锡宜兴人，她在大学学习数字传媒专业，来“天工”实习是“慕名而来”。问她实习几个月的感受，她直言，工作不可能朝九晚五，时常无法正常下班，随机工作情况特别多，有可能导演突然说要多做多少东西，而且明天就要，那么就要24小时加班赶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给特效制作带来压力。“比如电影在8月上映，突然提档到7月，时间缩水，我们这帮人就加班。”刘晓奇表示，特效这行没有淡季和旺季，有电影就肯定忙。
很多追求品质的影视公司越来越重视影视特效，他们合作的特效团队从项目一开始就参与进来，把传统意义上拍完才做的“后期”前置。刘晓奇认为，为了更好地帮助影视剧完成叙事，特效团队越早介入项目做准备越好。刘晓奇说：“整个工作流程，需要很多前期准备的工作。前期准备得越充分，后期就越省力。”
预料难：
特效行业的时间和利润常被挤压
在“天工”工作9年的资深制片主管张洁莹，原本在动画培训机构做翻译，偶然接触到了后期特效这行后，越来越喜欢。在她看来，每一部电影从无到有，让自己十分有成就感。特效制片和电影制片，工作内容其实差不多，都是与“钱”有关。从客户报价、预算资金、核算成本、计算盈亏到提交计划，都是张洁莹的工作。她告诉，影视剧“五毛特效”的问题，本质上是由于不够成熟的中国影视产业对处于产业链下游的影视特效行业的时间和利润挤压造成的。
张洁莹举例说，自己经手的项目，在过程中会遇到各种预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导致制作人员不得不赶工。在国内市场，特效这个行业时常是“砸小钱干大活”。
杜锋利说，对后期特效来说，发展所需的人才问题，既要有艺术修养，又要懂软件技术，还要有服务意识，既适应工业化的要求，还要有工匠精神。这样的人才不好培养，如何大规模培养这样的人才，需要政府、院校和产业三方一起努力。
（ 璎珞）（图片由“天工”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