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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哪都不去”(沙尘暴回家南方周末小城带着)

萌界大人物 2024-11-24 01:32:23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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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金昌市金川区双湾镇陈家沟村的万寿菊花海。
(新华社 范培珅/图)

飞机降低了高度,地面的景色也就渐渐清晰起来了。

成片的沙丘带着婉转曲线,弧线一边是阳光,另一边是阴影。
有大片规律的深色斑点,是新建的太阳能发电站。
整整齐齐的农田和农田边的小房子,像精巧的小玩具,似乎随时可以拿在手里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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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可惜只能看一会儿,这段航程很短。
飞机下降高度进五边,最后稳稳落在唯一一条跑道上,又开进停机坪。
舷梯移了过来,乘客们说笑着走下飞机,如走下公共汽车般信步往机场出口走去——没有廊桥,也没有摆渡车,只有夏天下午的灼热阳光,和万里不见一丝云朵的湛蓝天空。
看看手机,提示空气质量指数是10,非常优秀。

走出机场回望,“金川”两个大字站在机场楼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样的场景,每年都要见一次。
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些习惯了。

不过偶尔还是能想起以前上大学时回家的样子。
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寒暑假高峰期总是没有座位,只能蜷缩在车厢连接处。
到兰州再转车继续向西北,又是一夜咣当咣当。
有时在兰州坐长途汽车回家,几小时车程中能见到的风景,也无非是黄土高原的窑洞、秃山上偶尔点缀些半死不活的小小灌木,还有路侧刀削斧劈般的山石。

兰州西北三百公里,就是金昌市。
这是个只有五十万人口的矿业小城,也是我的家乡。

六十年前,这里发现了镍矿,储量非常惊人。
当时我国缺镍,于是这里很快就变成了矿山和工地。
来自东北和山东的工人与家属背井离乡,横跨两千公里,来到这个戈壁和沙漠中的小绿洲,搭起了帐篷,盖起了第一批地窝子和简陋厂房。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从此就在此定居了下来,一步一步扩展了这个矿业小镇的规模。
他们建起了医院和学校,拦起了水坝,从铁皮和土坯搭起的平房开始,一步步规划起自己的新家乡。
这个在小绿洲上白手起家的小城,有了个响亮的名字叫“中国镍都”。

到我出生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金昌市,一个依托矿山的冶金化工小城。
那些对工业小城的想象和描述,在这里都是现实:子弟学校、企业医院,人们介绍自己时总加上自己在什么单位上班,是八八六还是八冶——前者是金川集团曾经的名字,后者则是城市和矿山的建筑单位。
下班汽笛鸣响不久,本来空阔的马路上就拥满了自行车,车上往往还带着铁皮焊成的方形水壶,里面装满了从工厂锅炉房里打来的开水。

要说不一样的,可能就是地理环境和冶炼厂带来的独特馈赠:烈日、风沙,还有挥之不去的废气气味。

春秋两季,细小的沙尘无孔不入,人们出门都得蒙上纱巾,像恐怖片里的角色一样在风里飘来飘去。
夏天柏油路上蒸腾起来的热气扭曲了视线,让路面看起来像是银亮的一汪水潭。
每年总有一半时间,空气中有非常刺激的气味,中学学了化学才意识到,那主要是二氧化硫,而好像又不仅仅只是二氧化硫。
冶炼厂的大烟囱整天冒着黑烟,穿着白衬衣出去走一下午,上面就会落满斑斑点点的炭黑。

小时候以为这一切都是理应如此;后来才意识到,也许不应该这样。

1993年5月5日下午。
当时我还是个在教室里奋笔答题的初中生,正在和试卷搏斗。
教室里突然开始有了些小骚动,有人对窗外指指点点。
当时我的座位在窗边,一转头,刚好看到天边一堵黑黄色的高墙,浩浩荡荡涌动过来,遮蔽了一半天空。

监考老师也愣了,吩咐我们千万不要出去,然后狂奔而出。
教室里掺杂了兴奋和惶恐的情绪没持续一分钟,天就突然全黑了。
几声惊叫响起,接着所有人都闻到了尘土的气味,窗玻璃被风沙敲打得啪啪直响。

那天我们一直待在教室里,老师们在教学楼里四处奔走,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抚慰人心,但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只能看着外面时黑时红的天空,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直过了晚上六点钟,风小了下来、也没有那么大风沙,我们才被允许回家。
家里像是废弃了许多年一般,所有地方都落了一层细灰,手指一擦就是一道痕迹。

第二天发现,校园里的树被拦腰吹断了一半。

后来我们得知,这场大风沙过后,受灾地区的死亡和失踪人数超过一百人,受伤和死亡牲畜接近百万,民房垮塌四千余间。
再后来,我们听说这次巨大的沙尘暴被命名为“5·5”黑风暴,是史上罕见的巨大沙尘暴。

在我印象中,似乎是以那一次沙尘暴为分界线,以后的沙尘暴突然就少了下来。
前几年我回家时,不知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上来,还问过我妈。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忙着刷手机短视频,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沙尘暴?好久没见过沙尘暴了。

现在的确不应该有沙尘暴了。
外有三北防护林,周边也都在搞退耕还林,连带着气候也变好了不少,似乎就连雨水都变多了一些。
金川集团的各个工厂经过连年改造,听说目标是建设“花园式工厂”,厂区里到处郁郁葱葱。
废气废水治理也颇有成效,回家的时候再也闻不到刺鼻的二氧化硫气味。
现在金昌甚至种植了万亩花海,“镍都”有了个新名号,叫紫金花城,绽放在丝绸之路上。

在我在家的那些天,空气质量指数很少超过20;偶尔还会下几场细雨,闻起来带着青草的味道。

我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年了。
虽然每年只能回家呆上几天,但是也能察觉到家乡这些年的变化。
小时候我们疯跑、捉蚂蚱的野地,现在盖起了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和大剧院,这些建筑间的空地建成了人们最喜欢的城市广场。
广场上竖着一座纪念碑,顶上是一个金光灿灿的小男孩雕像,这是邓小平曾对金昌做出的评价——“难得的金娃娃”。
小时候的柏油路被宽阔的六车道公路取代,自行车变得很少,更多的是私家车和共享单车。
偶尔也有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人骑着电动车掠过,路边卖手机的店铺挂着华为和苹果的标志。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塞着白色耳机,争论着关于偶像的话题。

记忆中那个整齐划一、难闻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工业城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舒适、干净又方便的景观小城。
我曾想把父母接到我生活的城市来一起生活,可是被明确地拒绝了:“金昌太适合养老了,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想想也是,所以我也就放弃了游说,只是趁每年的假期回家一趟,住上一个星期。
窗外过了马路就是一个小湖,湖上铺设了木板步道,最适合晚饭后出门散步。
散完步顺便买一个西瓜,日照时间长的沙地上种出的西瓜最甜。
回家时总能听到我妈在练钢琴,老太太在退休后给自己找了不少事情做:上午去打乒乓球,下午去学钢琴,偶尔还有合唱或舞蹈排练与比赛。
有次还略带失望地跟我说,想要去老年大学学书法,但是时间有点排不开。

我哑然失笑。
理想的退休生活中的这点失望,也应该算是甜蜜的遗憾吧。

(作者系密码学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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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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